3] 上初中的时候,学校给每个人都订了一本叫《中国校园文学》的杂志。用现在的眼光看,这应该算是强制订阅,是不允许的。那时的学生和家长们还没有那么强的维权意识,学校要钱就交钱。不过话说回来,那本杂志当时还是有点儿看头的。后来我上高中了,新学校不订那本杂志。有一次我偶然想起来,带着美好的回忆专门跑到邮政报刊发行中心去买了几本,回来一看大失所望。那时那本杂志的主旨似乎发生了变化,主要面向农村学校,我没有歧视农民的意思,只是这种土掉渣的风格我接受不了。再后来我有一次在报摊上又看到了《中国校园文学》,那时它又改版成了那种32开本的不知所云的商业杂志。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买过了。
我想说的肖长春和他写的走长城经历的节选就在《中国校园文学》上连载。他是北京语言学院的老师,从八十年代初开始,他利用每年的寒暑假,从山海关走到了嘉峪关,历时五 年。
肖长春也许算是中国第一批“玩户外”的人。他的帐篷是用帆布和竹子做的,睡袋是用羊皮袄缝的,吃的是腌羊腿和花生米,穿着懒汉鞋,只身一人,从长城的最东头走到了最西头。开始时在野外扎营,后来主要在老乡家 宿。八十年代初的中国农村,特别是西北农村,民风还非常淳朴,一路上给了他很多帮助。
走长城这件事,肖长春不是第一个,肯定也不是走得最“好”的一个,不过却是对我影响最大的一个。不知是不是所有人儿时都有流浪的梦想,和自己心爱的人和心爱的狗一起,浪迹海角天涯,获得独一无二、感天动地的经历与爱情。也许流浪是每个人潜意识里的本能,人类凭借这种本能,从非洲老家出发,遍布了世界的每个角落。我骨子里也有一种对“流浪”“孤独”的叶公好龙的渴望,被肖长春的经历激发,一直持续到现在。这种梦想,通过“玩户外”这种比较舒服的方式,已经算部分实现了。
肖长春不光是个旅行家,还是个诗人。我在《1999年中国 》上读到过他的诗,和他走长城的经历一样疯狂而令人震撼。大概2000年的时候,我得知他走长城的经历不只登在杂志上的文章,还曾单独出版过,就到处去找那本书。那时的 络还不想现在这么发达,我幸运地在西单图书大厦某个角落的书架底层找到了那最后一本。读过之后,对他走长城的全过程,从杂志上节选文章的零散片段,终于有了整体的印象。现在这书在 上也有了电子版,摘一段,正好和我们前些日子去的潘家口水库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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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大片的冰面挡住我西行的道路,远远望去,北面长城由山脊潜入冰层,我想这就是潘家口水库。冰面呈黑绿色,我爬上附近草坡眺望,足有数十里冰面上空空荡荡,没有人迹也没有声息,远处隐约一个小岛,似乎蠕动着一群羊。
我在冰面上走,渐渐地,我走来的岸变成一条线,已经进入冰面深处。周围冰发出类似碎裂的声音,这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好像随时会在我脚下崩陷。这是大水库的中间地带,如果掉进冰窟隆,我将像个黑点儿无声消失,根本不用指望有人 意。我怕起来,觉得自己越来越重,四十多斤的背包和几十年沉重的心思落在脚上,我把背包卸下,在冰面上拖着走,似乎这样可以减少冰层单位面积上承受的重量,也许实属多余。这是19 年最寒冷的季节,那时候冰冻得很厚很厚,可以承受一切。慢慢地,我走到小岛,岛上有个戴狗皮帽的牧羊人,令我惊异的是他背着一支长筒火枪。他嚼着草根,一直 视着我走近。
我向他打听路时他一口啐出草根和唾沫,一开口我就觉得这人不对劲。他说:"喜峰口 今天你走不到啦!"他挥手到处指指点点:"到处是山,到处是山,没有路,这些大山就是迷魂阵,你一个外乡人走不出去,当年小鬼子咋样 哧!"
我随他手势看冰面西边,还是层层叠叠的山影,太阳已经偏西。我说:"你就给我指条小路吧!" "哈哈!"他一甩皮帽子得意地说:"路倒是有哇,看我乐不乐意给你指--把你腰下的刀和证件交给我!""干吗给你呢 "
"我,"他大拇指戳戳自己鼻子说,"我就是这百里大山的主人!"
也许全世界的牧羊人都有种孤独感,他们整天整年跟野山跟一群羊为伴见人就想聊聊,可我得赶路没功夫跟他扯闲篇。我说:"别逗啦你想欺负外乡人吗 "随即背上包踏上冰面向西岸走,这时他恼怒地在我身后喊:"站住!"
我以为他改主意打算告诉我道儿了,却见他已抬起火枪对准我。我转身继续往前走,心想现在我有权杀死他,因为他已把枪口对准我了;枪前无幽默:你瞄准别人时,就要承担后果,别人将可以用任何方式回击你。但是我没理他,我的背包极厚即使他敢于开枪,那种霰弹也打不死我--我将回去用刀在他身上捅一两个窟隆。我边走边拔出刀,估计他看见了。他在我身后绝望地喊:"全是山,全是山,百里千里全是破山,你走不出去啦!你完啦!"
我头也不回地走,现在只有靠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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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来一段抒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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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树下抽烟,在无声的细雨中坐着,面对北方没有尽头的红柳沙丘和扑面而来的风。这么着我就在母性的呼吸里呼吸,我的手就像树叶贴紧了她漂泊一生的心,让她热乎乎的喘息再次蒙在我脸上,这么着柔软的风就捂住我的嘴了。这么着她就把我噙在她微陷的眼窝,不让我落下,不把我赶出她的忧伤,这么着就把我穿进母亲的针别里,让我连缀起那些无端的愁绪,连缀所有散落的珠子。这么着她的心病就在我胸口发作,她化作的细雨就打湿我衣裳,是她非人的一声嚎叫把我赶到沙漠中,我在女人的经期里喊疼,有月亮就有远方的海潮的涨落在所有女人的身体内部,就有疯狂的念头和月复一月的流血流泪。这么着某些男人就在我身上黑了心肠,她走失的灵魂就跟我一起流浪,耳语般的风就在我心里絮叨,我就成了她们的嗓音在搬空了的屋子里回响,有苦恼天空就会变老,她的黑发就在我的头上变白,她就在我的梦里看到毛乌素沙漠的爪子侵吞了绿色并扒上老乡家的窗户。压在我梦里三十多年的母性呀,她的苦难像背包一直压在我脊背上,这么着她的森林就一次次在我脸上被砍伐,她百年的风沙就迷住了我眼睛,她的干渴还在我嗓子里冒烟,大地在她的霜期里寸草不生。这么着我就在女人流泪流汗流产的季节里唱着一支凄凉的歌,我的信天游走西口感动了一条遥远的河。她的莜麦胡麻就生长在我布满老茧的手上,我扳响骨节像她一样独坐在内心旅途中的某个钟点,让天色披在我疲惫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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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 上还找到了肖长春的照片,是2003年语言学院教职工羽毛球赛冠军的合影。他看起来是个很普通的中年男人,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沧桑。 (左一就是肖长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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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piloteer 于 2015-9-14 21:00 编辑 [/ ] |